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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琴琴犹疑道:“你别冲动,她被唐三爷请去吃饭了。”

    “唐三爷,哪个唐三爷?”

    “上海还有几个唐三爷?”张屏花皱眉叹气,“唐元龙,青帮里赫赫有名的一号,听说和杜月笙、张啸林都称兄道弟呢!”

    她还忘说一句,这人好色也是赫赫有名的,我眼前一黑,急问:“他们去了哪家饭店?”

    “你放心吧,有人比你紧张,张一鹤已经赶去了。”翎凤拉住我。

    他赶去有什么用,真能笔尖儿横扫五千贼兵不成?我问清地址,急往外冲,迎面结结实实地撞到一个人身上,那人扶住我,我用力甩开,如避蛇蝎,讨厌男人的碰触,因为过去的经验太坏。

    老徐挤进来,笑咪咪地介绍:“莫盈,这位是梁樵梁先生,辉煌□□的总经理,可是上海滩的头面人物。”

    他向我晗首:“莫老板,幸会。”略怔一怔,“我们以前见过么?”

    辉煌□□正是唐元龙的产业,这梁樵的身份不是昭然若揭么?我轻哼,“第一次见面,就丢了房子,第二见面,连人都丢了,可当真是幸会啊!”

    老徐气得脸色铁青,狠狠地剜了我一眼,谄笑道:“莫盈就喜欢开玩笑。”

    “房子么,我可以马上赔给莫老板一处,至于人——”他掏出一根烟,两根手指夹住,望着我说,“能借个火么?”

    梅琴琴忍不住噫了一声,“你怎么知道她抽烟?”

    梁樵高深莫测地笑笑,又重复一遍,“能借个火么?”

    我帮他点燃,烟氛缓缓升腾,朦朦胧胧浮现他不现喜怒的一张脸,此人绝对是厉害角色,但眼前不是斗智的时候,我心里惦记着阿岫,哪有时间跟他周旋。

    这时阿岫回来了,张一鹤陪着她,一个低着头,一个白着脸,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,但她不说,我也不问,晚上,她到我房里,默然良久,咬唇道:“他想带我离开这儿。”

    “你答应了?”

    阿岫摇头,蹙眉道:“可是,如果今天他没赶去,我真不知道——”

    “阿岫,你是感激他还是喜欢他?如果喜欢——”我涩然地,“就跟他走吧,这里不太平。”

    她微微苦笑,“现在还有太平的地方么?何况我的心早就死了!”

    我握住她的手,喃喃自语,“张一鹤也好,唐元龙也罢,都是和跟咱们不相干的人。”我口中安慰阿岫,心里却隐隐地恐惧,这些青洪帮头目中有不少是专喜欢讨名伶做小老婆的,一旦被看上,跑固然跑不了,想死只怕也不大容易。

    我开始收集唐元龙的一切资料,得知他所辖的赌场舞厅大多由手下刘庆东和梁樵分别管理,这两人是他左膀右臂,但素来不合。刘庆东跟随唐元龙十余年,深得信任,梁樵年纪虽轻,但精明干练,大有后来居上之势,两人旗鼓相当,明争暗斗非只一次,唐元龙外表粗莽,其实在江湖上打滚这么多年,深谙御下擒纵之道,只要他们闹得不太出格,便不深究。

    为了防患于未然,我和阿岫下场便走,但还是在后门口被他们截住一次,我寸步不离地跟着阿岫,好在对方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,总要三两回合后才能露出虎狼面目。

    这几天焦燥失眠,上场前忽然失声,我过去从未有过这种情形,一时间心头惘然,竟似大祸临头的感觉,虽然第二天便好了,不过心里知道不妥,背着阿岫,跑去看医生。医生说我嗓子被烟熏坏了,治疗的同时,必须保证两件事,一是不能再吸烟,二是不能再唱戏,我惨笑,这两年事我竟一件也做不到。如果不能唱戏,不能和阿岫同台,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!

    漫无目地地在街上逛着,不知不觉来到了以前的住处,富丽堂皇的建筑物矗立在眼前,夜色里霓红闪烁,我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向里走,台上的歌女正在柔媚地唱着:“给我一个吻,可以不可以,吻在我的脸上,留个爱标记——”

    我有些失笑,跑到这儿做什么?来祈求他们不成,这些人又怎么会有恻隐之心?

    拖着身子向回走,却听到唐元龙哈哈大笑声,我侧眼瞥去,果然是他,眯眼咧嘴龇牙,昏暗灯光下晦暗扭曲的面孔。

    “老子眼光不会错的,绝对是个清水货。”笑声愈响,“他奶奶的,你们别忘了我有一桩本事,但凡瞧了一个女人脸蛋儿,就知道她全身上下长什么样,啊?。”身边几人齐声大笑,下流的话一句接一句往外冒。

    若不是亲眼所见,我还真不敢相信世上有这样无耻的人!

    梁樵忽然望见我,起身向我这边走来,我恍若不见,径直奔向门口,他追上问:“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吗?”

    我强忍着愤恨,闷声道:“我没兴趣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你该猜到,是云岫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不由得惊怒交迸。

    他面无表情,“唐三爷要的女人是绝对跑不掉的,我劝你们不要做些无畏且无聊的事,只会吃更多苦头,我们兄弟也麻烦。

    “你的意思是——”我咬牙,“我们只能像砧板上的肉一样任人宰割?”

    他睨了我一眼,“女人,一定要把那点事儿看得那么重么?就算唐三爷是个难侍候的主儿,也不过个把月光景,最多不过三个月,他很容易腻的,忍一忍就过去了。”

    我热血冲上脑,再也控制不住,“忍,为什么要忍?就因为你们权钱在手,就可以恣意糟踏女孩子,难道你没有姐妹,难道你会对她若无其事的说——”

    “住口!”他厉声打断我,我望着他狰狞的脸色,一时间以为他会冲上来捏碎我的骨头,或者立时喊来手下,把我扔到黄浦江里去。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,我也狠命地瞪视着他,任何一丝的畏怯都是对我自己的羞辱。

    他的脸色慢慢平和,竟然咧嘴笑了起来,“有趣,有趣。”他嘟喃了两声继续说,“你该庆幸这番话是对我说的,而且我今天心情不错,否则,你的头恐怕就不能那么稳当地呆在脖子上了。”

    “对,说不定会在唐三爷的餐桌上。”

    “你还真不怕死?”他嘿了一声,“你以为这是戏台,容你慷慨陈辞,做大英雄。”

    我像游魂一样飘离,心底一个声音不停地逼问,你该怎么办?你该怎样做才能保护阿岫?

    事情正如他说的一样,唐元龙终于不耐烦了,那天他们的大闹剧场,凡是能砸的都砸得稀巴烂,张一鹤是个比我更不怕死的,一见他们要强拉阿岫上车,立时冲上去拼命,被揍得鼻青脸肿,倒在地上起不了身,倚在门边的梁樵淡淡扫了我一眼,“莫老板,看来我的话你是没带到啊。”

    阿岫嘴唇几乎咬破,“我跟你们走便是。”

    “时间晚了,三爷肯定已经别寻节目了。”转向噤若寒蝉的老徐,举重若轻,“希望明天不至于这样败人兴致,徐班主你说是不是?”

    老徐不迭地点头,除了是字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恶煞星走后,我们陪着张一鹤去了医院,虽未伤到筋骨,被打得也着实不轻,他却咬着牙跟大家说笑,坚持要回家,说闻不惯医院的味道。阿岫一言不发,直到临走时再对我说,“盈姐,你先回家吧,我留下来照顾他。”

    张一鹤忙道:“不成不成,你们帮我打电话给报馆的同事。”

    翎凤笑道,“这人真奇怪,现钟不打,倒去炼铜。”

    张一鹤也急了,涨红了脸,“夜里要换药,是她女孩子做的事么?”

    屋里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阿岫身上,阿岫淡淡一笑,“你把我当护士不就成了?”张一鹤还想说什么,可望着阿岫温柔的神情,竟痴痴怔住了。

    他是为了阿岫受得伤,阿岫的态度又如此坚决,我说不出反驳的话来。

    阿岫到第三天晚上才回来,这中间我不是没想过去找她,但一转念,觉得张一鹤那里不失为一个避难的好地方,唐元龙手下未必能很快找到,且躲一天算一天吧!

    阿岫回来后神情颇为异样,迷离的双眼,魂不守舍,我是过来人,心里隐隐猜到什么,竟被自己的念头吓住了,怎么也不敢相信是真的,抓住她的肩头不住摇撼,“阿岫,告诉我怎么了?阿岫你说话!”

    她有些躲闪地推开我,我猛然瞧见她颈边的淤痕,脑子里轰地一声,禁不住发抖,“被他们找到了是不是?老徐漏的风是不是?这些混帐王八蛋!”

    她睁大惶惑的眼睛,“没有,没人找到那里。”

    “难道——难道是张一鹤这个衣冠禽兽用苦肉计?”我大悔,用力捶打自己,“我怎么就没防他呢?”

    “盈姐!”她抱住我,泪如泉涌,“你别这样,不干他的事,是我愿意的。”

    我心里一阵迷茫,喃喃道:“你愿意的,你愿意的!”

    她清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“你觉得我逃得掉吗,我为什么要把清清白白的身子给那个老畜牲糟踏,张一鹤——”她低声,近乎自语,“他至少是真心对我好的人。”

    我们对望着,刹那间我明白了她的心思,只恨我没有早一点儿想到,张一鹤不过是适逢其会,不过是云岫不甘心的最后一点挣扎。

    张一鹤寻来,阿岫不肯见他,门外人不停砸着喊着,我开门,冷着一张脸,“你想怎么样?”他灼灼地望着我,语气坚定,“我要娶阿岫。”我心肠一软,阿岫阿岫,既不爱他,又何苦招惹他!

    阿岫冲出来,冷笑道:“要负责么,不必了,张先生,你到今天还不明白吗?”

    张一鹤惨白着一张脸,哑声问:“明白什么?”

    “好一个正人君子,好一个热血青年,昨晚我可见识到了。”云岫妩媚地一笑,笑得不像我所认识的她,“我演不演风月戏文,肉麻不肉麻与你什么相干?云无出岫心,鹤有还巢梦,还嵌着两个人名字,你不肉麻,写这些劳什子做什么?张大记者,我现在告诉你,从头到尾,我都是在耍着你玩呢,不过你也占了便宜,就不要再跑到我这儿来卖乖了。”

    我再也听不下去,喝道:“阿岫!”

    她朝我笑笑,“盈姐,这种人,你不跟他彻底说清楚,他还真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呢!”

    再没骨气的男人受不了这样的羞辱,何况张一鹤,我眼见他额上青筋迸现,肩膀不停地发抖,咬牙道:“你为了报复,就可以,就可以——”喉头干涩,竟不能毕其词,然后仰天长笑,转身大步而去,脸上却早已泪痕狼藉。

    他一走出门,阿岫便如断了线的风筝的似的,颓然坐在地上,我叹了口气,上前抱住阿岫,低声问:“你是怕连累他么?”阿岫缓缓摇头,声声呢喃:“我不知道,我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大概在帮会里出了什么事,这一个月来唐元龙没来找麻烦。我却常在附近看见另一个徘徊的身影,相信阿岫也看到了,只是狠着心肠,打碎牙齿往肚里咽。我下楼,张一鹤告诉我他要离开这里,延安或重庆,总之是抗日的地方,昂扬斗志掩不住落拓颓唐,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怨恨着阿岫,但我知道他忘不了她,来这里,不过是想见她最后一面。

    阿岫站在窗帘后默默望着他离开,茫茫然问我,“他会死吗?我要害死他了?我怎么会那么任性?”

    “阿岫,清醒一下。”我大声喊,“既使他不认识你,也会走的,他本来就是这种人。”

    张一鹤走了,事情却没有结束。不久我就发现阿岫经常的恶心呕吐,颤声问:“阿岫,是真的么?“

    她脸色白得透明,声如薄磬,“可能是真的。”

    事情已经不能再糟了,我反了没有初时那么慌乱无措,唐元龙闲下来,又开始纠缠阿岫,我们逃得了么?八一三之后,上海已成了一座孤岛,我们两个女人,又无谋生之技,能逃到什么地方去?这个孩子,虽然我不曾盼望他来,但是他真的来了,我就要爱阿岫一样爱着他。

    电光火石间,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出来,愈来愈清晰,我的胸腔里仿佛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着。

    我深夜去辉煌找梁樵,为怕旁人发觉,特意改扮了男装,礼帽压低,只露出半边脸,他审视我,大概是觉得我很面熟,却又一时叫不出名字,我见房里再无旁人,就摘下帽子,露出一头长发。

    “真是稀客,请坐吧。”他微微诧异,伸手肃客。

    “不必。”我开门见山,“不知道梁先生有没兴趣谈一笔买卖。”

    “哦,什么买卖?”

    我一字一句,“唐元龙的命。”

    他巨震,望向我,目如冷电,“你知不知道,凭你这句话,我就可以立即毙了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只知道,梁先生不会轻易杀一个对你有用的人。”我微笑,将身俯向他,缓缓道:“所谓权高震主,就算你不动手,到时他也未必会放过你。”我敢这么说,一半是因为做了周密调查,知道唐元龙对他已有猜忌之心,一半是孤注一掷,赌他的野心和我的运气。

    他眼中精光四射,一瞬不瞬地望着我,嘴角微撇,“女人的义气,我怎么能相信?”

    “事实会让你相信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过没有,事败你固然没命,就算事成你也活不了。”

    “今晚我敢来这里,就已经决定一命换一命。”

    他默然不语。我冷笑,“优柔寡断,如何能成大事?算我瞎了眼睛!”

    他笑了,“冲动莽撞,一样成不了大事!”

    这一笑便是默契,做了详细计划后,梁樵唯恐夜长梦多,时间地点很快敲定,为唐元龙约了阿岫,姓唐的做梦也猜不到我要取他的性命。晚上出来时,特意在阿岫的牛奶中放了片安眠药,等她睡下,我换上一件浅绿色丝绒旗袍,淡淡化了妆,把头发从新整理了一下,换成阿岫平素常梳的发式,早半个时辰来到那间屋子等候,这酒店也是他们的地盘,我须得加十二分小心才行,说不紧张是假的,一张手,满满的尽是冷汗。

    门声响处,我身子一僵,便要抽枪,却原来是侍者送酒,长吁一口气,上前喝了两杯,果然心头宁定了几分,终于听见唐元龙的说话声,他笑吟吟道:“宝贝儿,可等急了吧!”

    我倏地站起,正面瞄准,还没来得及扣动板机,他已将我踢翻在地,他的反映和手脚都极快,夹手夺过□□,抵住了我的太阳穴,嘿嘿冷笑,“小姑娘,这不是你玩得起的游戏!”

    砰地一声,心胆俱裂。不,我将手放在胸口,它还在怦怦地跳动,我还活着。唐元龙的一双眼凸出来,至死不暝,他怎么也想不到我是准备了两把枪的,被夺过去的那一把没有装子弹,在他扣而不响愣神的一霎那,我开枪,紧贴着他的小腑,连开三枪。无所谓枪法准头,枪当刀使,这一招当然是梁樵教的。

    鲜血从他身上汩汩流出,艳艳的,像我今晚刚抹的胭脂。

    人们已经闻声冲进来,刘庆东与梁樵几乎是同时,身后跟着他们一大帮手下。我坐在地上,眼光漠然的扫过他们。刘庆东嘶声唤:“三爷,三爷!”然后向我冲过来,骂道:“我宰了你个臭□□!”

    梁樵一旁不冷不热地说:“就是要杀人灭口么,也不必这么性急吧!”

    “姓梁的,你他妈的放什么狗屁。”

    “我只是纳闷,什么大事也顾不上,只巴巴窜掇三爷找女人,原来用心在此。”梁樵长叹口气,“其实你又何必这么着急,这位子早晚是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他妈的够狠!”刘庆东跳起来,眼中凶光毕露,揪住我一劲摇晃:“是不是他找你陷害我,你快说,是不是?”我的臂骨格格作响,一阵急痛,便晕了过去。

    醒来的时候,已经身在巡捕房里。想来是梁樵已经打点好了,那个探长尽问些不痛不痒的问题。至于梁樵和刘庆东什么结果,那跟我全不相干,反正我要做的差不多做完了,他们忙着窝里反,也没必要去找戏班和阿岫的麻烦。

    晚饭糙得实在难得下咽,我没吃,看牢的婆子走过来,絮絮叨叨骂了几句。我躺在那儿,一闭眼,就想起唐元龙的浑身是血的样子,没有恐惧,只是恶心。第一次杀人,我觉得自己冷静的可怕,或许是因为那个人太该死了吧!

    大半个月,梁樵才露面,外面该已经尘埃落定,交椅稳坐了。他打量我,“好像瘦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还来干什么,不放心我的嘴巴?”

    “如果我说,是不放心你的人呢?”他深深望了我一眼,慨然道:“莫盈,我们认识的时间不对。”

    这或许是个迅息,他们都有通天的手段,拿个女死囚替换,那么我不无生机。可是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呢,我要隐姓瞒名,再也不能回到舞台(当然没有这件事,我的嗓子也已经完了),不能见阿岫,要依附着梁樵活着,每天担心他什么时候反面无情杀我灭口。除了苟且偷生,我想不出更适当的词来形容。

    我淡淡地,“你会后悔的。”

    “也许!”他长长叹了口气,“可你竟不肯试一试!”我默然。

    他问我最后还什么要求?我告诉她我想见阿岫,这件事肯定已经闹得沸沸扬扬,阿岫不知急成什么样子。梁樵答应了,第二天的下午就见到了阿岫,这些日子,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我该以什么态度来面对阿岫,才能使她不至于更伤心,可是当见了面,四目胶在一起,心里立时乱成麻团,

    她的肚子已经隐隐凸现出来,眼睛有些肿,样子竟比狱中的我还憔悴邋遢,用手捂着嘴,极力想抑住哭声,偏又仰不住,哭得气咽喉堵。

    我硬着心肠装没看见,问,“取了名字吗?”

    “还没。”

    我想了想说:“如果男孩,就叫云斌,文武双全;如果是女孩,就叫云慧,聪明伶俐,好不好?”

    “好!”她使劲儿地点头,泪光盈盈,“不如让他姓莫吧。”

    “姓莫?”我笑,“莫斌,不要文武双全,莫慧,不要聪明伶俐,这怎么成?

    她也笑,然后嘴角慢慢咧歪,哇地一声哭出来,我缓缓上前,揽住她的肩头,她抱着我不停地哭喊,“为什么不让我去?为什么要这么做?你们一个个都说爱我,为什么一个个最后都撇下我?”

    我捧着她的脸,望尽她的双眸,“别忘了你发过誓的,决对不会再寻短见,你还有云斌,或是云慧,阿岫,答应我,好好扶养他长大。”

    终于开庭,我被处以绞刑,阿岫当场便晕了过去。

    他们领我进那间小屋,一个绑好的套子垂在半空中,那端通向另一个世界,或许刀山火海,层层炼狱,或许鸟语花香,落英缤纷。生与死的瞬间,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,温馨的,琐碎的,孤寂的,愤恨的,种种皆化尘埃,我踏上一步,今朝该是大解脱了。

    颊边有一滴泪滚落,不知是阿岫的还是我的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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